对于世界上任何地方居住的民众来说,婚姻都是最重要的人生仪礼。不同时代、不同地域、不同民族的人们对婚姻有着许多不同的观念,也存在着许多困惑。有些困惑几乎是人类普遍存在的。例如,抛开婚姻中的种种社会因素不论,仅从人类自身的角度来看,究竟是什么决定着人们对婚姻的选择?人海茫茫,婚姻的双方凭借着什么走到了一起?同样缔结婚姻,人们的感受为什么大相径庭,有的幸福美满,有的却犹如坠入痛苦的深渊?如此等等。婚姻中的这些无法把握与控制的变数,使人们深觉命运的扑朔迷离,神秘莫测。于是,世界上许多地区的民众都不约而同地形成这样一种意识: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婚姻, 此中的变数皆为命运的安排。“命中注定的妻子”这一故事就反映了人类的这一观念。这个故事在世界上许多国家与地区都有流传,在我国,即是人们熟知的“月老配婚”故事。
如果按世界民间故事分类,“月老配婚”故事可归入AT930 “预言”类。在艾伯华编撰的《中国民间故事类型》中,此故事编为149号,名为“定亲”。艾著将这一故事分解为以下三个情节单元:1.一个男人从神仙那儿知道了他未来的妻子的名字。2.他去看她,发现她非常丑陋,为了以后不跟她成婚,几乎置她于死地。3.后来他没认出她来,还是娶了她。
20世纪80年代的民间文学普查发现,“月老配婚”故事在我国北方民间仍有流传。《中国民间故事集成•辽宁卷》记录了这一故事在辽宁省的17例文本线索。以该省满族故事家洪福来讲述的《月下老人配夫妻》为例,故事是这样的:在山东,有个柳杨村,村里有个小伙子十八岁了,给人家扛活。他长得挺好,也能干活,就是问不上媳妇,家里穷。这天,他做完活,天也黑了。走在道上看着一个老头摆弄泥块,边摆弄,边叨咕:“你俩一对儿,你俩一对儿。”小伙子觉得奇怪,上前就问:“老大爷,你干啥呢?”老头说:“我配夫妻呢。”小伙子一听,乐了:“老大爷,我媳妇是哪个?” “你是这个大泥块,你媳妇是这个小泥块。” “她今年多大了,姓什么,在哪住?”老头耿瞅他:“小伙子,你不用不相信,这个姑娘姓金,住在金家村,小名叫小凤,今年三岁。你到那打听打听,她就是你媳妇。”小伙子到那一打听,金家村真就有家姓金的,那个小凤才三岁,在摇车里悠着呢。小伙子一看,完了,我今年十八,等她长到十八,我得三十三岁。我豁上打光棍,也不能要这个小媳妇,把她剁了吧。他把菜刀藏在怀里,在她家前后转悠。赶上她妈把小孩搁摇车里悠睡了,挎过筐,上菜园里摘菜去了。他搁后边跳上窗台,照摇车一刀劈过去了,只听小孩“嘎啦”几声没气了。他没杀过人,杀了人心虚害怕呀,抹身就跑。往哪跑呢?那时天下还没统一,干脆下北国闯关东吧。过了山海关,就奔人烟稀少的东山沟来了。
接下来,故事讲述了小伙子在关外辛勤劳作,日子越过越好。可就是婚姻不顺,屡次说亲都不成,一直拖到三十三岁。这一年,有户人家从关内逃荒到关外,家里有个十八岁的姑娘,愿意和他结亲。小伙子一看就同意了。新婚之夜,他发现姑娘脚指头少了一个,一问,才知新娘就是他当年砍伤的幼女。没想到,从关里跑到关外,十八年过去了,他到底娶了老头说的那个姑娘。上述引录也是“月老配婚”在我国近现代流传的基本结构形态。以各地流传的众多异文来看,主要是适应时空背景的改变,在故事人物及某些细节方面出现一些变化。(刘守华主编,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,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,2002年10月第1版,第433—443页。)